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幕外1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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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邵宇希。

「你怕痛吗?」男人问。

尖刺状的硬物压在我脖子青色的血管上,男人轻巧地转动手腕,我感到一股冰凉与紧张。尖刺距离我心脏脉动的血液太近,彷彿下一秒就要刺上,又一再落了下来。

我勾起嘴角一丝笑,说:「你要试试看吗?」

尖刺顺着锁骨往下,在赤裸的肌肤上大胆行走,益发冰凉,益发紧张。我妄想男人只要一瞬走心,硬物就会插进我心脏。男人说:「怕痛的话,我教你。」

我没有接话,而是扬起视线,偏过头对上男人的眼,倾身更靠向他。尖刺戳进白皙的肌肤,男人忍不住嚥下一口口水,兴奋的预感,等不及要急速往下的节奏。男人说:「肉体的痛,习惯就好,死不了人的都不够痛。」男人握着硬物的手没有松缓,尖刺在我胸上往下划下一道暗压过度的红,停在两股之间。我感觉体内脉动的血液跳得更快了,隔着一点时间差,身上那道过度暗压的红便渗出微微血丝。男人俯身贴向我,伸舌舔拭细小的鲜红,接着说:「心里的痛呢,更简单了。心里的痛都是因为人。电视剧里不都有说吗?如果不想因为失去一个人就失去一切,就不要把那个人当成全世界。」

男人湿滑的唾液在我身上激起粒粒哆嗦,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举动,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。温润的舌瓣舔上我的脖子、下巴,在嘴角一吻的同时,尖刺银闪闪的亮面在我大腿根部摩娑。男人说:「不过,小希,你不用担心,没有人会为你伤心的,因为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全世界。你是我们所有人的。真是太棒了,对不对?活着太痛苦了,这世上还有像你这样只会为人带来愉悦的人,简直是濒危动物了啊。」

我接过各式各样的客人。有年纪足以当我爷爷却仍生龙活虎的;有衣冠楚楚,只要帮他口交,或着看着我就自己打手枪的;有澡也不洗、前戏也不上,几分鐘就缴械但整晚缴上好几次的;也有带我外出,去深夜还营业的酒楼大包厢,两个人静默吃着一桌合菜的。他们给我一样多的钱,我回报他们心里同等价值的一段时间。我常说,接客就只是这般而已。

太多年过去,如今我已经几乎不再想起最初的事情,连同在育幼院里似乎是美好的回忆,也只剩下我和客人口述的那千篇一律的缩减版,再也无法从中淬出当时的美好了。打从离开育幼院,回到那个名为家的地狱之后,我就只剩下一步步地走向死亡。我没有心、没有感觉、没有意志,别人要我热情点我就热情点,我见习过按摩房后的整套服务;要我娇媚点就娇媚点,我练习着av网站上放荡娇喘的女优形象;要我冷感点就冷感、女人点就女人、畜生点就畜生──我什么都不是,也什么都是,但无论是什么,都不是我自己。

从事交易的一年后,我第一次去服务一位据说是演艺圈龙头的客人,对方大概五十岁年纪,西装笔挺,神情肃穆,乍看就非一般人。虽然年岁半百,但熟稔各式床上花招,一边做一边指引我。第一次完事后,他说实在没见过像我这样的人,比他在演艺圈里遇到的各色大牌小模都更令他心痒难耐——这四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淫荡得不合时宜。之后他便成了我的常客。

一日交易结束,我间来无事,趁他盥洗之际翻了他的公事包,大抵是些预期中的无趣物品,但有一本书,书名叫《离海归乡》。我以为五十岁有点什么的客人,应该是读蒋勋、黄春明、龙应台这类名家,然而却是个我从没听过的作者,名叫尹怀伊。即使有些好奇,我也很快就放下了这份好奇,因为那年我晚上接客早上唸高中,身心状况很不稳定,厌食过、忧鬱过、自杀过,什么荒唐、不荒唐的事情都干过。真要说做过什么好事,只有一件:为了躲人,我总是逃到图书馆里躲着,小黄片里常见的一排排生锈的铁製书架莫名让人有种安心感,连爱都可以做,还有什么藏不了。

然后我就看到了那本书,《离海归乡》。之所以会记得,是因为它封面上的海非常蓝,让我想起了《海水正蓝》,于是我将书抽了出来。现在回想起来,那就是我和作家尹怀伊的开始。

在基隆唸大学的女子潘若琳,毕业后选择回到家乡台东生活。她没坐台铁、没搭客运、没有自己的交通工具,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孩是一路走回家的。《离海归乡》里所写的,就是她这一路的风景与经歷。我没去过台东,甚至没去过比基隆更远的地方,但怀伊的文字有股魔力,彷彿让人真的化身成潘若琳,去见那些从没见过的风景,经歷那些从没经歷过的经歷。全书最尾收录文学奖评审的评语写着:尹怀伊的文字就像假日入夜后仍壅塞的高速公路,单看如蜗牛般行进的一辆辆客车毫无意思,但他非常懂得如何控制这数千个小铁盒,在它们的一停一动之间,数百公里的高速公路被串成一条极美的曲流。而这所谓数千个小铁盒的一停一动,指的就是怀伊在故事里为所有角色打造的每一句话及每一个小动作。另一位评审则说:尹怀伊像是在小说的所有人物心里都放了一个大声公,让人几乎要怀疑他身体里就住着二十四个比利,否则不可能将每个人物的内心都掌握得如此透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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